胡安焉短篇小说《归途》:归途路茫茫


从快递员到作家,胡安焉在两年内连续出版《我在北京送快递》《我比世界晚熟》《生活在低处》三本非虚构作品,分别讲述了自己的工作经历、成长经历和写作经历。而新作《归途》一文用散文化小说的形式,以虚构解构真实,在保留胡安焉强烈的个人特质,即对生活敏锐细腻的感受的同时,打破了非虚构写作范式疲劳,运用虚实结合、打乱叙事顺序等小说的创作艺术,探讨了更普遍的现代社会下的身份困境。
《归途》以第一人称“我”的角度叙述,开篇即在行向归途的列车上,节奏平缓,用大段的内心思考展现“我”与外界的疏离感。白天,“我”离群假寐,于“我”而言生动感人的“人烟”是只可在笼子里欣赏的猛兽,可远观而不可投身;夜晚,万籁俱寂之时却是坐到窗边观察外界的好时机。通过列车这一移动的视角,展现了“我”眼中城市不同层次的面貌,列车离站点愈近就愈靠近城市,新区的八车道马路、十米宽的绿化带等都是城市现代化建设的痕迹,在夜色里既光鲜又荒芜,没有行车没有行人,一派空旷孤寂。快进站的列车放缓了车速,路边出现老式的宿舍楼,“我”由此注意到一户亮着灯的人家中吊扇不疾不徐地旋转等生活细节,将视线由宏大的城市景观拉回到微观的个人生活,时空交错的叙述方式让光鲜的空旷与老旧的生活气息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在传统乡土文明与现代城市文明碰撞的缝隙中,一个社会化程度较低的人与环境的隔阂不仅体现在列车上,胡安焉通过“我”离开村子到县城读书、长大后在城市新区打工的成长碎片,将个体命运嵌入社会变迁的褶皱中,展现了城市打工者的肉身漂泊与精神无根状态,以及面对快速变化环境时的心理适应和自我认同问题。在列车上的南柯一梦,“我”回到家乡给收果的林老板开车,幼时地里种的粮食作物已被经济效益更高的葡萄取代,发展着的家乡同样面貌已变,而在果园里见到的对一切磨难逆来顺受的生病山羊和被防鸟网割伤后挣扎着飞越一大段路途最后死在“我”怀里的鸽子,暗示着家乡并非其归处。列车上的“我”始终想不起此行目的地,也想不起登车原因,孑然一身不知来处亦不知何处是归途,未完成的开放性叙事赋予了小说留白的张力。
《归途》以主人公列车上的所思所想为主线串联起多时空叙事,嵌入离城市、梦归乡等情节,通过梦境、倒叙等碎片拼合出主人公的过去、当下与未来,尽管叙事技巧尚有青涩之处,列车、梦境与过去的转折略显生硬,但这种虚实交织的写法,既整体保留了他一贯敏锐的对生活的审视和笔锋向内的剖析,又赋予了文本更复杂的文学结构。

(胡安焉短篇小说《归途》,刊于《湖南文学》2025年第5期)